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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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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1 章

現在已經是月明星稀的時候,小小的院子裏滿是光怪陸離的粼光。

殷九弱向前一步又後退一步,呆呆地把白瓷杯攏在手指間輕輕地按住,慢慢加大力度直到疼痛傳導全身。

好找回一些現實與夢境的區分。

燙好的酒灑在桌上,再緩緩流入磚地發出沈郁的滴答聲。

這不是殷九弱第一次夢見這樣的場景了,曾經那個黑暗的噩夢早就因為女人而煙消雲散,現在夢見的全是女人的幻影。

白衣勝雪的女人或立或坐,在繁星下、山野間、軟床上向她招手,再她走進後消散,是一種殘忍的溫柔。

就比如剛才她跑到城外不也只見識了一場幻影破滅。

殷九弱低頭看著杯中清澈的酒液,尚有餘溫的酒杯暖著她的手。

已經不太敢隨意發出聲音了,怕驚擾了求而不得的幻影,就算是幻影,多停留一瞬也是好的。

她靜靜站在庭院中央,不知是泡影還是真實的女人也一動未動,如星粼光漂漂浮浮,唯有地上那雪白衣襟被風呼呼吹動,發出衣料廝.磨的聲音。

新年的夜風吹起扶清銀色長發上的白綢飄帶,白綢時不時遮住眼睛,她整個人太像是虛幻的。

殷九弱註意到扶清是赤足的,半是透明半是白皙的腳輕輕地踏在青色的水洗地磚上。

用力太大將手中的酒杯捏出裂紋,割破了殷九弱的手指,鮮紅的血將白瓷染紅,被月光照成模糊的顏色。

下一刻,女人盈盈地踮起腳來,想往前走又猶豫不定,像是隨時就會飛走。

她眼睛依舊無神無光,只是好像在努力地露出笑容,她清冷的臉上露出了少女般的神情,委婉清純得像是初生的海.棠。

好像已經有一刻鐘了,女人有一刻鐘沒有消失,還停留在自己面前。

殷九弱緊張到微微眩暈,她像貓兒一樣敏捷無聲地穿過庭院,站在不高的青磚臺階下仰望扶清。

“你……是真的嗎?”殷九弱咬著牙,聲音冷郁地問了一句,“若是假的話,你現在可以消失了。”

說完話,她疲憊地闔上眼,過了一會兒再睜開。

發色淺銀的女人微微彎腰,清淺的鼻息打在殷九弱唇邊,無神的眼睛找不到焦點。

遠方的街道因為新年的關系,即便人群稀少,到了這兒更是四下寂寂的沒有一個人,也是燈火流溢的。

夜深露重,小院外池塘裏的蛙聲嘹亮,小院裏燈影融融,殷九弱呆呆地看著女人清冷無神的面容,有燈光穿過兩張面孔見的狹窄距離,投下絢麗的光影。

女人慢慢伸出手,殷九弱感覺到了她手心裏熟悉的溫暖,手抖了一下。

下一瞬,她終於抱住了扶清。

是真實的身體,有被風吹冷的體溫,不像泡影也不像夢裏的影子那樣,毫無溫度。

她並不敢抱得太用力,這樣的扶清像一尊好不容易粘好的琉璃雕像,似乎稍不註意就會把她揉碎了,變成飛鳥,碎成光塵,化成細雪消失不見。

“扶清,你回來了嗎?這次不會走了吧,”殷九弱環抱著女人的腰,探了探自己的袖口,果然沒有找到那團毛茸茸的光塵。

扶清依舊沒有回話,只是貼在殷九弱懷裏,偶爾輕輕地蹭蹭殷九弱下巴,像幼貓一樣,偏偏動作還有一些僵硬。

做夢的感覺讓殷九弱感覺自己好像飄在天上,大腦一片空白,想哭又想笑,仿佛走了幾百年未曾停歇的旅人,到達目的地,聽見勝利的讚歌。

終於可以放心地倒下。

“不會走了,對不對?”

“北淮的雪花燈我都看到了,桐花酒我也嘗到了,還有茶凍……”

已經很久不見,大概幾百年了吧,殷九弱也算不清楚了,反正沒有扶清的時間,對她來說無論長短,無論明暗,都是一樣的。

其實,游歷天下見多了悲歡生死,她突然悟到人生實苦,若把短暫的歡樂之時當作一生,那麽她的一生不算漫長,一生也不盡是悲苦。

本來她覺得自己會有更多的話說,可這一刻她只想把她抱緊一點。

雪花燈影搖搖晃晃,寂靜的夜晚突然響起巨大的聲響,驚起一片飛鳥掠過。

那是新年的鐘聲,同樣盛大的煙火從地面升起,仿佛燭影搖曳,天空中的煙花層層疊疊華麗綻開,柔糜絕艷,就像是千層的金花瓣瓣綻放。

害怕女人被嚇到,殷九弱自然地幫扶清捂住耳朵,兩人就這麽在絢爛煙花下四目相對。

過去這麽半天,煙花都放完後殷九弱才陡然發現扶清幾乎沒穿衣服。

不著寸.縷、白皙光澤的肌膚,就這麽直接和自己重錦的長衣貼合,柔軟雪白的起伏好似能透過衣料,帶來酥.軟的感受。

“姐姐,你的衣服……”

她如夢初醒地把女人和自己分開些許距離,入目便是熟悉又陌生的糜糜春色,撩人心弦。

地上的雪白衣衫有些破破爛爛的不成樣子,殷九弱放棄了撿起來的想法,匆匆回身把庭院的小桌面收拾一番。

“我們先進去,看天色就快下雪了。”她牽著女人直接往裏走,順便將門關好。

雖然雙眼失焦無神,但扶清似乎十分信任地任由對方牽著自己,一點不怕會撞到哪裏。

這間不大不小的屋子被三個機關造物收拾得非常整潔幹凈,四面鏤空的楓花窗裏澆下銀色的月光,一地都像是鋪陳著水銀。

她的房間裏暫時沒有多餘的衣服,殷九弱急急忙忙脫下自己的青色錦袍,給扶清圍上。

“扶清,你先穿我的,晚點我帶你回三十六重天再給你穿合適的衣服。”

殷九弱的衣服穿在扶清身上,稍微長了一些,錦衣穿得像曳地長裙,在鋪著毛毯的地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。

“或者我們先不回三十六重天,去……去城裏的織緞坊看看,那邊的衣料都是最上等的蜀錦。我來給你做衣服,我現在也學會了。”

殷九弱嘰裏呱啦一陣說話,白皙的小臉通紅,又跑去箱子裏翻找,只找到一團雲霧般的金色輕紗,應該是仙鶴童子留給她當簾子使的。

輕紗冷滑如冰,殷九弱捂在懷裏一會兒就熱了起來,拿出鉤子掛在窗戶上。

將院子裏的香燭拿回來,殷九弱一陣忙乎,點燃琉璃燈,燒熱爐火,點燃熏香,再點了三四個無煙炭,將屋子熏得暖意融融,清香宜人。

點亮最後一盞燈的時候,殷九弱一下反應過來扶清的古怪。

前前後後她忙了一柱香,但是女人怎麽還是獨自站在原地,裹著她的衣服,嬌嬌弱弱的。

殷九弱放下手中的火折子,取來幹凈的水凈手後,才走到扶清身邊,再次握住女人的手。

明明房間裏的溫度已經高了起來,扶清的體溫還是冰冰涼涼的,清冷面容沒有絲毫表情,墨色眼瞳微微呆滯,浸透著雕敝枯萎的雪意。

“扶清,你怎麽了?”殷九弱心疼地把女人抱起,最後抱回床上,讓她坐在自己懷裏,裹上絨被,想將扶清暖熱一點。

她摸了摸女人的脈象,此刻的扶清非人非神非魔非鬼,好像什麽也不是。

更像是一團混沌初生的清氣,勉強凝聚人形,所以思維遲滯表情淡漠,只能說比布娃娃好上一些。

探入扶清的靈海裏,殷九弱驚詫發覺女人現在……五感盡失,完全無法感受外界的事物和變化。

或許略微殘存一點點的觸感,就像困在黑暗裏的雀兒,拼命想飛出牢籠。

“扶清,姐姐,你還認識我嗎?”殷九弱小心翼翼地摟緊女人,低聲問道。

甫一問完,她又笑自己笨,扶清現在說不了話,聽不見聲音,看不見光,可能也並不認得自己是不是殷九弱。

好在依靠殘存的觸感,女人緩緩擡頭,失焦的瞳孔滿滿映照得都是殷九弱的模樣,她伸出雙臂,環上殷九弱的肩,貼緊對方的心跳。

她輕輕地動了動素白的手指,想要觸碰殷九弱的臉,動作卻笨拙緩慢,沒有視力也找不準地方。

“姐姐,我在這裏。”

雖然扶清聽不見,但殷九弱還是溫柔地低聲呢喃,一邊緊緊握住女人的手,放在自己臉上,傳遞著熱量與溫度。

似乎惶恐不安的情緒被殷九弱驅除了不少,扶清蜷縮著身體,用力地依偎著殷九弱,銀白長發從玲瓏鎖骨一路垂下,沒入山巒連綿的景色中。

略一低頭,殷九弱再次看見那雙晶瑩透明的赤.裸的雙足,扶清乖乖地裹著她的外衣,無神迷茫的眼睛,像是有些羞怯地望著自己,外衣上的緞帶在風裏輕輕地飄了起來。

“我去給你煮點茶,放蜂蜜的那種,好不好?”殷九弱摟住扶清的腿彎,要把人放進被窩裏躺一會兒。

誰曾想女人不依不饒地環著她,墨色的眼瞳裏清幽幽的,不言不語,但就是不肯放手。

“我不走,只是去那邊,”殷九弱目光灼灼地望著扶清,用手指了指廚房,“燒水煮茶,很快就過來。”

女人不為所動,目光平靜紅唇抿緊,將殷九弱摟得更用力,呼吸間有幾分氣喘,整個人軟綿綿的沒有力氣,但就是不想讓殷九弱離開的意思。

殷九弱無奈地笑了起來,修.長指節輕輕捏住扶清的臉頰,“難不成要我把你抱著一起過去嗎?也不是不行。”

扶清聽不見任何聲音,也看不見此刻殷九弱白凈面頰上寵溺的笑容,僅能感受到臉上柔柔的觸感。

看著蜷成小貓一樣的女人,殷九弱的心化成一片綿軟的春.水,動作輕柔地把扶清抱起來,想了想還是把人先背在背上,再打開房門到井邊取水,燒水。

衣衫過於寬大,罩在女人身上跟毯子似的,扶清縮在殷九弱背上,鼻息涼涼地打在她脖頸上,癢癢的。

“會不會冷啊?把衣服拉緊一點,”殷九弱握著扶清的手,教她拉進衣衫避風。

好在女人雖然面無表情,思維遲滯,但是很能理解殷九弱的意思。

不過來回教了幾次,便知道有風的時候要自己拉緊衣服。

兩柱香過去二人再次回到臥房裏,殷九弱將泡好的條草茶加入蜂蜜和新鮮牛乳,慢慢調試水溫到最適宜的時候,用小銀勺慢慢餵給扶清。

“乖,慢慢的,張開一點,不燙的。”

銀勺觸在女人豐潤柔軟的唇上,然後扶清忽然不配合地偏過頭去

“怎麽了?不喜歡嗎?”殷九弱換個勺子自己嘗了一口,發覺甜度剛好,水溫也剛好。

想到扶清此刻應該嘗不出任何味道,殷九弱的心被刺了一下,

於是,她再次起身靠近扶清,試探性地餵出一勺茶。

女人晶瑩剔透的指.尖終於如願觸到殷九弱的手腕,她艱難地彎曲手指抓住殷九弱,力道輕微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。

然而,只這一瞬的觸碰,殷九弱一下便理解了扶清的意思。

“要我抱著你喝?”

扶清長睫微顫,手指儼然還在用力將殷九弱拉到自己身邊來。

“我這就過來,”殷九弱反握住扶清冰涼的手指,再伸出手環住女人的細腰,扶清從善如流地起身,再次蜷縮在殷九弱懷裏,無神眼眸蒙上一層細潤的胭脂色水光。

發現扶清坐在自己腿上,就願意乖乖喝茶了,她頓時哭笑不得,這女人怎麽跟貓仔一樣,非得確認安全才肯進食。

慢慢喝著茶,殷九弱看見扶清蒼白的面色微微紅潤一些,又長又濃的眼睫輕輕眨動,濕潤柔軟的嫣紅唇瓣含著小銀勺,唇角不時沾染點點水跡。

熱茶霧氣繚繞,女人的唇瓣剔透晶瑩,莫名誘.人。

“快喝完了,喝完了之後,我帶著你一起睡覺。”

又舀了一勺熱茶,殷九弱擡眸正要餵給扶清,恰好對上女人被熱汽熏染得嫵媚瀲灩的水潤瞳眸。

只這剎那間的容光,就讓殷九弱也有些赧然,不自覺偏過頭,不敢直視這般清純稚嫩,全心依賴自己的扶清。

小銀勺上的熱茶全灑在桌上,她有些慌張地擦幹凈桌面,再舀一勺茶餵給扶清。

女人仍舊是那副乖順漂亮的樣子,含住小銀勺緩緩地咽下熱茶。

一碗茶就這麽你餵我喝地見底了,然而扶清始終蜷縮在殷九弱懷裏不肯動彈。

“那個,我們要睡覺的話,得先洗一洗,你可以自己洗嗎?你洗的時候我去把床烘熱一點,”殷九弱說著說著,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——

扶清現在應該沒辦法自己沐浴吧,那豈不是……得靠她的幫忙。

心裏的緊張密密麻麻爬上脊背,燒得殷九弱臉色潮紅,抱著扶清的手也微微出汗,不自在起來。

雖然她們什麽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,但畢竟曾經是那般愛恨交織、情.欲晦暗不明的關系。

在扶清這般虛弱懵懂的狀態下,給她沐浴,多多少少不是君子所為,有趁人之危的嫌疑?

但也不可能讓別人來幫忙……想到這裏,殷九弱向來溫潤平靜的眼眸閃過幾道戾色。

的確這世上只有她才可以碰扶清,別人一點點都不許。

既然女人就想貼著她,殷九弱要忙活的時候,就把扶清毫不費力地背在背上。

房間裏終於被烘熱到只穿一件單衣都不冷的溫度,殷九弱這才滿意地點點頭。

“扶清,我記得你沐浴的時候,喜歡放桐花和玫瑰花。”

她重新燒好水,放入這兩種花瓣,慢慢浸泡出香味,再專門打來一盆熱水,給扶清梳洗長發。

“我們先洗頭發。”

好在扶清十分乖巧,殷九弱說什麽做什麽,她都如玉指骨穿過女人柔順的長發,殷九弱一邊輕輕地按摩著女人的頭頂,一邊柔聲安慰:

“不怕不怕,我不會弄到你眼睛的,乖乖閉上就不會進水的。”

扶清睜著眼睛,即便看不見也要尋找確定殷九弱的位置,直到一雙溫熱柔軟的手輕輕幫她合上眼皮。

“我用手幫你擋著水。”

殷九弱唇邊的笑容就沒有停過,這女人就如剛生下來的小鹿一般警覺膽小,靠近水的時候,會隱隱害怕。

她在女人身上圍了一塊白絹的軟布,防止洗頭發時飛濺出來的水。

這一切都還算順利,洗完頭發後才是殷九弱覺得最艱難的時候。

雖然屋子裏都關著窗,炭盆也烘得熱乎乎的,但除去衣物的女人仍然微微發著顫。

濕漉漉的銀發落在精致的鎖骨上,如牛乳般細.嫩的肌膚在火光的映照下,洇著寶石似的紅暈。

無神雙眼時不時就在追尋著殷九弱的位置,清冷如霜的面容,隱隱透出懵懂初生的神情,美麗皎潔,令人不敢生出半分褻瀆之心。

最難纏的是,扶清根本不肯一個人下水,必須要抱著殷九弱才可以。

“我一直牽著你的手,好不好?”她嘗試著將扶清抱進盛滿花.瓣水的大木桶裏。“姐姐,我要是那樣抱著你就不方便給你洗了。”

然而一旦感覺離殷九弱太遠,虛弱乏力的女人便會掙紮起來,將水面驚起一圈圈媚色漣漪,她紅唇微啟卻發不出聲音,更讓人感到她的驚惶恐懼。

殷九弱頓時心疼又心軟,顧不上自己衣衫盡濕,將扶清抱進懷裏,輕撫過長發表示安慰,再柔聲哄道:

“我抱著你沐浴,不走開,一直在你身邊。”

花.瓣水滑,玫瑰幽香,扶清虛弱地靠在殷九弱懷裏,水聲悅耳,殷九弱極為耐心地給扶清細細地清洗。

一時間,花香、水響、溫熱的霧氣充斥這間不大的屋子。

殷九弱的手指用上了幾分靈氣,輕輕地替扶清梳理筋脈神骨,想來應該會有些許的疼痛感,惹得女人本就潮紅的面容,這一下更洇紅得厲害,軟綿綿地窩在殷九弱身上,咬著唇.瓣。

也不知道扶清什麽時候才能恢覆健康,但女人能夠從虛無化光,再由光生出軀體,就已經足夠幸運。

沐浴一場下來,倒把殷九弱累得夠嗆,用術法烘幹衣服,背著扶清將房間打掃幹凈。

再次檢查門窗和炭火後,她終於抱著扶清一起上床休息。

床上的羽被是從魔界帶來的,非常輕薄保暖,正適合扶清此刻脆弱冰冷的身體。

“睡吧,我陪著你,一直陪著你,”殷九弱輕輕撫著女人的臉,再擋在她眼睛上催促她閉眼。

兩人抱得很緊,呼吸相聞,反覆確認殷九弱不會離開後,扶清懵懵懂懂地闔眼,素白手指緊緊拽著殷九弱的衣擺。

必須觸碰著什麽,才能確定自己不再身處黑暗無光的世界中。

新年的喧鬧依然沒有止休,星月光輝照耀天地,只是這些都與這間座落郊外的小院無關。

星月之光被窗欞的菱格切碎,點點滴滴灑進來更像是春山的細雨。

殷九弱倏忽睜開了雙眼,明明已經累極,卻根本不願睡著。

她以為自己會在扶清回來的這一天裏,失控一樣地開心或是控制不住自己,可她現在只感到出乎意料的寧靜。

終於能安心地活著,終於又有了一生,而不是那種戛然而止無趣乏味的東西。

懷裏人的體溫終於在她的不懈努力下,趨近了正常。她忍不住將扶清抱得更緊,甚至悄悄地吻在女人柔柔軟軟的眼睛上。

倒引來扶清倔強又用力的回抱。

兩人在微弱搖曳的燭火中發出輕微的喘xi,肌膚相觸,觸感濕軟.。

女人睜開眼睛,紅唇吐息如蘭,她於黑暗中摸索著殷九弱的臉頰,指.尖一點點撫過對方卷翹的睫毛,似乎是在詢問殷九弱為什麽不睡覺。

“我睡不著,想看著你,”殷九弱輕拍著扶清,哄著人兒乖乖入睡,“我怕睡著了,明天一睜眼你又不在了。”

她害怕今晚是一場百年難遇的恩賜,命運賜予她們一夜的重遇,在天亮時候再殘忍收回。

所以,她不能睡,再困也不能睡。

若命運要收回,她拼著命也要反了這命。

“沒關系,我不會讓你消失的。”

“你會慢慢好起來的,過些日子我們就一起去看花燈,數星星。我也學會了好多點心的做法,到時候做給你吃。”

“三十六重天被白鶴忘機管得很好,你不用擔心。我和她每隔一個月都會去查看天柱的情況,其他種族的生活也越來越好。”

“等回魔界處理完政事,我空出幾百年來陪著你,就我們兩個在一起。”

“你想聽話本嗎?明天上街我們去買一點新出的故事,晚上我念給你聽。”

這好像變成了一個平常的夜晚,她們好像也不曾分離過幾百年,不曾經歷過那般刻骨銘心、鉆心剜骨的苦難,有的只是生生不息的溫暖情意。

殷九弱抱著扶清,滔滔不絕地說著幾百年來的趣事。

說她平叛路上遇到的種族,說她學做衣服的時候,用了好長時間才搞明白棉和絲的區別,說她第一次給扶清雕刻神像時,連一個仙鶴衣飾都要雕刻一天。

說她走遍九洲大陸,見識了好多瑰麗美景。說她登高遠望時,很孩子氣地在山尖點燃香燭,對著流星許願,希望扶清能出現。

說幸好你這麽快就回來了。

說我會一直找你,直到與你再相遇。

說我真的好想你。

一夜如流水過去,殷九弱淺淺淡淡的說話聲,整夜不絕,時不時給扶清蓋好被子,探探她的體溫,再吻吻她的眼睛。

心底徜徉著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安寧,只希望這一刻能夠永恒。

雖然扶清無法說話無法聽見,但被殷九弱的氣息包裹,心裏升起那種靜馨遙遠的溫暖。

冬日清晨的天光很是黯淡,殷九弱發現扶清睡了很久也未醒來,便慢慢地傳一些靈力過去,溫養女人的身體。

每次只持續一小會兒,因為扶清太過虛弱的身體一下承受不了那麽多。

直到日上中天,遠處的街面上有許許多多出來拜年逛街的人,他們人聲鼎沸,吆喝叫賣著早餐、煙花爆竹。

扶清蜷在殷九弱懷裏睜開一雙濕漉漉的眼睛,又被照進窗戶的日光刺得流出生理性的眼淚。

急忙找出一條純黑色的緞帶給扶清蒙上眼睛,殷九弱才開始慢慢地給女人穿衣服。

幾乎每件衣服對扶清來說都大了一點,但好在都是她背著扶清走,倒也沒什麽問題。

“姐姐,我們先一起回魔界,然後買來布料我給你縫。”

女人冷白如玉的面容系著黑色的緞帶,黑白交織莫名顯出幾分雅糜誘.人的春.色,再加上她環抱著素白雙腿,神情面容乖巧任由殷九弱動作,格外惹人憐惜。

就這麽看著扶清系著緞帶的模樣,殷九弱心跳加速,時不時冒出幾縷不合時宜的旖旎思緒。

“那個,咳咳,我們現在就走。”她連忙別過臉,不敢再看,殊不知女人十分熟練地掛在她身上來,軟滑細膩的肌膚觸感幾乎要將殷九弱的理智擊潰。

她忍不住將扶清和自己的距離稍稍拉開些許,女人清冷無瑕的臉上,就露出少女般純澈委屈的神情,溫婉得像是一朵飽含雨露的碎花。

“真是沒辦法,”她只好將扶清抱回來,隨便女人想怎麽貼近就怎麽貼近。

唯獨能做的就是把扶清的衣襟拉得再緊一點,不洩露出一絲一毫的惑人春光。

“給你做衣服得弄有兜帽的,最好能全遮住,”殷九弱覺得扶清現在的狀態一點都不適合見到外人。

就在她進行思考的當口,不大不小的敲門聲響起。

“九弱,你還好吧?都中午了你怎麽還沒去祠堂刻雕像?是有什麽急事耽擱了嗎?”阿引穿著漿洗幹凈的紅衣,身上扛著三棵小樹苗,“你動作快點啊,我先幫你把新品種的梅花種上,就種在東北角。”

“不,不用了,”殷九弱的聲音從屋內傳來,模模糊糊聽不真切。

阿引滿心疑惑,昨天晚上殷九弱就夠反常了,難道受打擊太大今天還沈浸在情緒中嗎?

“那個,你沒事吧?”

木門“吱呀”一聲打開,殷九點站在淺薄的天光裏朝阿引淡淡地笑,優雅明媚。

阿引看見殷九弱臉上大大的黑眼圈,疑惑問道:

“你最近作息不是很好嗎?怎麽昨天晚上失眠了?”

幾百年來,殷九弱重覆著建祠堂、刻雕像、回魔界、清除異常等等工作生活,一直自律得很。

至少姿容上從沒這麽憔悴萎靡過。

“沒事。”殷九弱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,這一下阿引直接毫不掩飾地驚叫出聲。

“九弱,從實招來你昨晚幹什麽去了?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?好奇怪啊。”阿引以一種審視的眼光盯著殷九弱,忽然察覺到房間更暗的地方好像還有一個人。

“誰,是誰在你房間裏?”

聞言,殷九弱一雙桃花眼笑得彎彎,阿引瞪大眼睛,看見往日光華內斂神光自晦的女人,面容清冷如常,臉上的神情卻略微呆滯無神。

“神神……神尊,這是真的神尊嗎?”她驚訝地大喊,又極力壓制下來,“我的天,昨天晚上你不讓我來就是因為神尊歸來的緣故嗎?”

殷九弱頷首。

“神尊,”阿引拱手作揖向扶清問好,然後蒙著眼的女人毫無反應,如同一尊毫無生氣的玉瓷神像,美則美矣缺乏生氣,“九弱,神尊這是怎麽了?”

“我也不能確定她怎麽了,可能就像神胎剛剛孕育時的狀態吧,身體比較虛弱無力,萬物不知。”殷九弱回首望著青衣長袍仙氣飄飄,皎皎出塵的女人,莞爾一笑,“但好在她應該還是記得我的。”

阿引再次看了眼隱沒在陰影中,白發美艷似仙似魔的絕色女人,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。

這兩個勉強算得上相愛相殺的人,在憎恨時相見,相愛時死去,令人無限唏噓。

“好啊,真好,那現在呢,你們要待在這北淮城裏嗎?”阿引撓撓頭左顧右盼,“這裏倒是山清水秀,但肯定比不上三十六重天和魔界。”

殷九弱拉住木門,深以為然地點頭:

“我先帶她回魔界,等她身體好一點之後再問問她的意見。”

“也是,魔界堆了挺多事要你處理的,”阿引看見越關越小的門終於發現了端倪,“餵,你不直接帶著我一起回去嗎?”

“阿引你自己回去吧,缺什麽找歲歌報銷。扶清她現在不喜歡見生人,所以我帶著她單獨離開,”殷九弱眉眼之間盈著自然的歡喜。

透過最後一點木門縫隙,阿引看見殷九弱滿心滿眼只有扶清的模樣,急得她恨不得當場大罵重色輕友。

“殷九弱你現在老婆回來了,你過河拆橋。好好好,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,你等著我把你們魔界吃窮。”

三月後,恰好是魔族全族的議政日。

議政殿裏銀質的螭獸熏爐裏飄著裊裊的青煙,光線在煙霧中變幻莫測。

殷九弱端坐在最上首鋪著生絲織錦的高座上,青色的衣袍上流淌著瑩瑩然的青色輝光。

與往日不同的是,即便是第一次來議政的魔族也察覺到了自家殿下的心不在焉。

雖然殿下還是那個殿下,青衣緩帶面目溫潤,但她似乎跟以前那個沈默不語的人有了區別,就像是真正有了牽掛有了依托的人一樣。

頂端懸掛著一層又一層金帳的大殿中央,魔族的大長老正拿著玉圭,對如今魔族與其他各族的情況對比侃侃而談。

殷九弱正襟危坐,單指擊在座椅扶手上,一半的心在聽政,一半的心早就飛遠了。

忽然之間,大殿上首側面的金絲織金的羽毛簾子被一雙近乎透明的手掀開,戴著銀白色兜帽的高挑女人款款走了進來。

空氣中頓時盈滿淡淡的暖香,像是天上的雲霧下凡而來。

殿裏嚴肅古板的老學究,以及年輕忠心的侍衛臣子,全都楞住了。

他們從未見過這般明凈如玉的人兒,兜帽下偶然露出肌膚晶瑩剔透得像是雨露細心澆灌後的花瓣,眉宇清冷如畫。

一縷細細的銀色頭發從她繡著桐花紋路的兜帽中淘氣地垂落,隨著她的走動在風中一顫一顫。

這好似一場令人畢生難以忘懷的驚鴻一瞥,飄飄緲緲看不真切,但足夠驚艷。

殿裏鴉雀無聲,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。

雖然女人仍舊口不能言,目不視物,但只是輕微側身然後坐進自己懷裏的動作,殷九弱便全都明白扶清的意思。

是想要她幫她沐浴。

殿裏的人倒吸一口涼氣,不明白哪裏來的這麽膽大包天的人,這麽沒規矩地坐在殷九弱身上。

然而,下一刻他們聽見殷九弱帶著愉悅的低笑:

“我馬上就過來了的。”

女人的回答是不依不饒地圈住殷九弱。

隨機紅包

-7沒失憶,只是五感沒恢覆

是不是很甜!對不對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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